Ash

內有L月，慎入。




十六（終章）
　　
　　2004年11月5日，L宣告死亡。
　　KIRA作為新世界的勝利者，開始了全世界性的制裁掌控。
　　2008年，全世界重度犯罪發生率首次達到0的奇跡。
　　“KIRA制度”也由此正式成為全世界的新制度。
　　
　　2008年10月31日，KIRA在長達四年之後才首次發佈了震驚全世界性的公開宣言——KIRA將退出“世界制裁者”之位。
　　——……經過這四年的努力，我所想要傳達的‘由善良的人們所建構’的新世界已經成型，我究竟是代表正義還是罪惡，相信全世界的人們心中自有定數。然而我要再次重申，我的本意是為人類創造幸福美好的世界，並不是想做世界的獨裁統治者，我最終的目標是建立一個即使沒有‘KIRA’也讓罪惡無法滋長的成熟世界，而這沒有罪惡的世界是要靠善良的全世界人民共同維護的。由我制定的一系列新法令將由世界各國執政政府執行，而我本人將退為幕後監督。我，KIRA，今天在此向全世界宣佈退出世界舞臺，這是我相信全世界人民心中善的力量而做出的決定，也是我對這個新世界的最大自信！……
　　經過高精度電子合成的聲音同時在全世界每一個角落裏迴響著。
　　——說得真漂亮啊，月。可是，你真的就這麼放棄了？這個可是你賭上一切建造的新世界呢。
　　流克看著電視中不斷播放的KIRA宣言，對著眼前坐在沙發上悠閒地喝著咖啡的月這麼說著。
　　——哼，流克，你還不懂嗎？目標一旦達成，就失去其身為目標的所有意義了。
　　語帶不屑地掃了一眼高大的死神。
　　——最後剩下的……也不過是無聊而已。
　　他想到了還是少年的時候，第一次接觸網球的情景。
　　那個時候的他替自己立下了“第一”的目標，從此在網球上花了多少的心力和汗水，其實沒有多少人能察覺，然而當他在全國取得冠軍以後，便只是丟下一句“玩耍就到此為止了”而乾脆地放棄。
　　從小到大就是如此，強烈的自尊心和好勝心讓他成為強者，而強者永遠是執著於追求的過程，而不是成果。
　　當夢想達成以後，得到手的東西在時間的發酵下，也不過又慢慢地演變成一種乏味的無聊而已……
　　——流克，如果我只是燒毀筆記，而不是‘放棄所有權’的話，我的記憶並不會被奪去吧？
　　——是的……可是你真的要這麼做？
　　——啊啊，湮滅證據可是很重要的呢。
　　淡然一笑，仿佛手中拿的，不是一本足以掌控全世界的魔書，只是一本普通的筆記罷了。
　　——可是一旦這個新世界又開始出現重大的犯罪？
　　——流克，既然我有足夠的自信燒毀它，就自然有足夠的自信肯定這個世界的穩定性，我和你們死神不同，只是有壽命時限的人類，但起碼在我壽命走到盡頭之前，我可以保證它不會崩塌——還是說，你打算完成我們最初的契約，將我的名字寫進你的筆記裏？
　　——不，你活著會有趣多了。月比任何死神都出色呢……
　　——那真是感謝啊，流克。
　　擦響的打火機竄起微小的紅光，卻在觸碰到黑色的筆記本時漸漸演變成倡狂一如大麗花綻放的烈焰。
　　那是來自深淵煉獄的八重紅蓮啊。
　　心中有種自我毀滅的快感隨著被焚毀的書頁而占滿整個胸腔，讓人忍不住要嘲諷地大笑出來。
　　L，你可曾料到KIRA的結局會是如此？
　　我贏了活著的你，卻輸給了死去的你。
　　那種無可逃避的思念，竟日復一日地幾乎要把我折磨成瘋。
　　輕啜一口咖啡，香醇的苦味在口腔裏彌漫開來。
　　——都結束了……L。
　　所以，讓我解脫吧。
　　背後那一道L型的傷痕仿佛啃噬著皮膚，隱忍的刺痛。半垂的眼簾下有不再隱藏的憂傷。
　　你不在以後，我一直都覺得好無聊。
　　一直，一直……
　　
　　香煙愛上火柴，就註定被傷害。遊魚愛上飛鳥，是明知的絕望。
　　一個人不孤單，想一個人才孤單。愛一個人不辛苦，愛上不能愛的人苦無邊。
　　
　　他開始一個人生活，只是身為夜神月。
　　他手裏握著一封信，郵戳是四年前，發信地是台場。
　　寄信人是他自己。
　　——L，相似如我們，怎麼會完全猜不到遊戲的結局？
　　那時的自己已經隱約察覺了吧……L會讓自己忘掉這141小時的事，從而讓KIRA與L的勝負分明。
　　為了不完全忘掉，才寫了這封信給自己麼？
　　淺藍色的信紙，字跡有些淩亂潦草，應該是在電車之類的地方臨時趕寫的。
　　也許是因為時間很趕的關係，信不長，只是簡短地記載著一些141小時裏他們到過的地方。
　　信的末尾只有一句：
　　——你知道要用左眼說“I LOVE YOU”需要眨多少次眼嗎？
　　
　　141小時結束之後的日子裏，其實他們誰也沒再對彼此說過“我愛你”。
　　慘烈的命運讓他們都懂了不能輕易說出愛，許下的承諾就是欠下的債。
　　而那筆債，他們永遠無法償還。
　　
　　他按照信裏記載的地方一路走過。
　　涉谷的街頭，池袋的公園，淺草的雷門寺，台場的摩天輪……一個一個，獨自一人，慢慢地走過。
　　——卻是什麼也想不起來。
　　手牽手的樣子，L笑的樣子，說我愛你的樣子，他的掌心，體溫，擁抱，為愛叛逃的141小時……
　　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在秋日的尾聲裏獨自走過街頭，十萬里薰風沉澱下來。
　　我們一起走過的那條街。
　　那些寂寞的街角，憂傷的痕跡在蔓延。
　　親愛的你還能看到嗎？
　　愛著你的我已經走遠。
　　
　　走著走著，經過一家咖啡店。
　　那天的夜起了寒風,很冷。
　　他站在門外,看店內的佈置,於是挪不動腳。
　　畫一樣的假,做作卻吸引人。那暗暗的燈光很溫暖很安詳，店內甚至無人。
　　他突然想喝一杯愛爾蘭咖啡,喝得暖些,熱些,醉些。
　　所以他進去了，坐在角落裏最安靜的二人桌，驀然想起很久以前東大旁的咖啡廳，他和L，兩個人一起去的樣子。
　　如果我們還在一起，坐在一個桌子的對桌，你會點甜得發膩的巧克力聖代，而我只是點一杯愛爾蘭咖啡。
　　我們還會在一起聊著沒有邊際的話題，可以遺憾這個世界沒有比現在更好，也可以慶倖它並沒有更壞。
　　多好啊，我們在這個城市裏活得有聲有色，我們能看到許多值得我們悲喜的情景，我們有聲音能讓別人聽懂自己的喜怒哀樂。
　　我們在這個城市裏像千萬對情侶一樣相戀。
　　然後死別。
　　
　　他離開他的那麼久以來，每個城市每個角落都在演繹不同的故事。
　　他開始相信生命只是一場城市的煙火，時而璀璨時而荒涼。
　　
　　結帳的時候他對咖啡廳柔聲細語的女主人說，你們的愛爾蘭咖啡沒有放酒，太甜，卻不醉人。
　　她便笑,只是笑，然後在他出門的時候提醒著，不要忘記傘。
　　——當作一個故事的開頭,倒也不錯。
　　他走出門時，這麼想著，嘴角彎起新月的弧度。
　　爾後依然只是，一個人的獨行。
　　
　　在等待末班車的地鐵月臺邊安靜坐下，閉目深呼吸，感覺安寧的黑暗覆蓋視線。
　　耳機裏只有一首歌，反復反復播放，像個魔咒。
　　《Desperado》。
　　
　　最好的，當然是兩個人的天荒地老。
　　最壞的，也不過是一個人站在忽然而至的轉角，茫然地聽著耳機裏的音樂，不知道該往哪里走。
　　
　　11月5日，英國倫敦。
　　他在默默展開的清晨裏穿過圓形廣場。
　　朝著郊外的方向，漸行漸遠。
　　那裏有著簡陋的教堂，教堂後是小小的墓地，放眼一片純白的十字。
　　他越過那些寧靜的墓碑，逕自來到一個沒有名字的墓前，凝望許久。
　　——L，如果我說我很想你，你會相信麼。
　　他這麼說著，像很多年前他牽過他手的時候一樣，揚起微笑。
　　硝煙和炮聲早已不在，寂寥的墓地也被雜草掩蓋。
　　歷史的傷口在和平年月的陽光下，沉默永久。
　　臨走的時候，他最後一次回眸仰望墓地之上英國的蒼穹，那一片屬於他唯一的愛人曾經仰望過的碧落晴空。
　　天空沒有痕跡,但鳥兒已經飛過。
　　
　　——這位先生，要知道我們替你占卜的結果嗎？
　　——……嗯？
　　夜幕低垂的時候走出墓園，越過教堂時看見十字架下站著兩個少年，金髮和白髮，強烈的對比，手中各自拿著一張塔羅牌。
　　——ⅩⅩ審判——正位。本意——審判、重生、救贖。——以前的事情和過去錯誤都已經離你而去，你曾感到發自內心的呼喚，你已經準備要迎接一個新開始。
　　——ⅩⅤ惡魔——逆位。本意——墮落、絕望、壓抑、誘惑、物欲。——現在的你敢於面對自己的真心，不再隱藏真相，從困擾了傷害中走出來。
　　兩個少年笑著解讀手中的塔羅牌。
　　——……
　　難道……
　　月聽著這突然而來的暗示，一瞬間心中竟閃過一個不可能的猜測。
　　——知道這個嗎？
　　金髮少年的掌心上放著一小瓶藥劑。
　　——St. Thomas Hospital——俗稱的心臟麻痹治療劑，主成分為Lanitop，既交感神經系統腎上腺素激發性接受器（adrenergic receptor）興奮劑，是急救突發急性心臟衰竭的強力興奮劑 ，當然這個是針對“某種”橫行世界的心臟麻痹現象所研製的特殊藥劑，同時也含有三硝酸甘油、組氨酸等多種急救心臟衰竭的高強度成分。
　　——經過四年的秘密臨床實驗，有5位本應死於原因不明的心臟麻痹的罪犯被成功搶救，只是至今仍未蘇醒，其活著的事實也被嚴格保密。
　　——但是第一個實驗者並不是罪犯，而是研發組的組織者，早在四年前因為不可抗因素而成為第一實驗者，並且依靠心肺復蘇術、心臟電擊器以及長期注射多搏威注射液、在重度昏迷將近四年後終於蘇醒而取得完全成功。
　　兩個少年一唱一搭地說著。
　　——你們是……
　　月的眼神瞬間變為KIRA獨有的淩厲，這兩個孩子，難道是和“他”有關的人。
　　——你放心，我們不會再追究什麼。塔羅牌已經說了，從現在開始是“新的開始”。
　　——我們是來傳話的。
　　——“倫敦之眼將見證一切——月，你知道要用左眼說‘I LOVE YOU’需要眨多少次眼嗎？”
　　——！！
　　月的心中因這句話而猛然一驚，胸腔中仿佛有一場盛大的煙火綻放。
　　——混蛋……
　　身體卻比思考更快反應，轉身飛奔的身影片刻便淹沒在濃重的夜色中。
　　教堂中的兩個少年笑得一臉得意。
　　——這次你的人情可欠大了，老爸。
　　
　　倫敦之眼，矗立於泰晤士河邊，全英國最高的摩天輪。
　　——是要讓我坐上去麼。
　　月仰望著眼前高聳的摩天輪，忍不住笑起來。
　　——那就看看你要玩什麼把戲好了……
　　他一個人獨坐在摩天輪中，看著窗外的景色一點點在眼前變得渺小，而星空卻越來越近。
　　當摩天輪升到最頂端，機器突然發出一絲沉悶的聲響，隨後安靜靜止。
　　——這……
　　他俯瞰而下，身下是一整個倫敦城的夜色，整個城市的燈火都在摩天輪停頓的瞬間熄滅。
　　瞬熄煙華，世界在那個?那回歸最初的黑暗。
　　而下一秒跳躍于眼前的光華竟幾乎讓他想要笑著落淚。
　　——你這個老愛濫用私權的任性混蛋……L。
　　那一夜的倫敦城，從倫敦之眼的最高處向下望去，整個城市在黑暗中亮起的燈，組成了“141”三個數字。
　　
　　從摩天輪上下來，迎接他的只有一人。
　　黑髮白衣，微弓的站姿。
　　黑色的眼瞳裏永遠有著深不見底的深淵。
　　時光的洪流已在身邊安靜地流淌而過，越過宿命的慘烈和悲痛，再一次的相逢。
　　這一次，不是KIRA也不是L。
　　四目交接，相視一笑，仿佛不過昨天才剛剛說再見。
　　——我該說好久不見麼？L。
　　——啊啊，一覺醒來就是四年後，我的藥看來也不是很成功啊。
　　——從心臟麻痹生效之後的瞬間，利用隨身的藥劑刺激心臟撐過40秒，筆記的效力就會失效……麼。
　　真是個好實驗呢，L。
　　只怕是連死神都無法預知的結果。
　　——我最初的計畫是，讓KIRA殺了我，只要我能利用實驗藥劑成功從心臟麻痹之中搶救過來，一旦我醒來，便可指正夜神月就是KIRA……
　　——就因為這樣……你才會對我的記憶動手腳讓我忘掉那141小時的事吧。
　　——只可惜，時間拖得太長了，蘇醒之後發現世界早就變了模樣，連KIRA，都已不在了，計畫算是失敗，這讓我很挫敗啊。……證據應該消滅得很乾淨了吧？我的KIRA。
　　L環過他的腰身，附在耳畔輕聲說著，溫潤的氣息縈繞而來。
　　——所以你還要抓我麼？我的L。
　　不甘示弱地笑著輕舔了一下他的唇。
　　——作為死過一次的人來說，我只覺得你比這個世界和幼稚的自尊重要多了。
　　——你對自己的欲望還真是忠實啊……
　　交著的四唇，依然是記憶中香甜的草莓蛋糕的味道。
　　——話說，為什麼那麼浪漫經典的相逢卻一直在說這種無聊的話題……寶貝你不是應該淚眼朦朧地飛淚朝我懷裏奔來的麼？虧我還威逼英國政府做了這麼大手筆的燈色夜景……
　　——笨蛋你給我閉嘴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不就想COS男男浪漫愛情八點檔肥皂劇的狗血結局！？
　　——哎呀有什麼關係嘛反正我們也算大團圓結局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你去死！你以為你隨意奪走了我那141小時的記憶我會就這麼跟你算了！？
　　——寶貝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了嘛我們還是趕緊找個地方顛鸞倒鳳……
　　——顛你的頭你不想我把你藏在搜查總部裏的那堆耽●花園之類的書一把火全燒掉就給我老實點！
　　——……我錯了……好吧，那我們再來製造一次好了，141小時的回憶。
　　——誒？
　　——喂，羅傑嗎，幫我包下專機我要馬上飛去日本。
　　——L，你……
　　——這樣就可以了吧？月。
　　——……笨蛋。
　　——嗯，讓我想想……最開始的時候，是那個便利店……
　　他笑著牽過他的手，在煙華絢爛的夜色中奔跑起來，像很多年前的141小時中一樣，承諾著十指相扣的永不分離。
　　我們再一起製造一次吧，只屬於兩個人的，141小時回憶。
　　這一次，一定要幸福。
　　
　　——月，你知道要用左眼說“I LOVE YOU”需要眨多少次眼嗎？
　　
　　I LOVE YOU。
　　眨眼141次。
　　
　　END